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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拿到鞋外说的事
作者丨王阿难
我娘名海凤,排行老二,人们都叫她二凤。
二凤有双三十六码的小脚,脚皮上遍布形状不一的缺口,是她耐不住痒的时候抠出来的。那些缺口被长年累月的脚汗熏得泛着焦黄,你可以通过边缘微微翘起的厚皮感受到它们的坚硬。等她洗过脚,脚皮变得柔软而肿胀,它被热气烫得死白,像层过期酸奶软哒哒地附在脚板下。到她享受抠脚的时候,一手抓下去,可以掉下很多碎皮。
其实我要讲的是个美好的故事,这样的开头只是为了衬托我爱得深沉——这个场景伴我长大,而我依然爱我妈。
我才写到这儿时被二凤发现了。她大喊着,“要死啦臭丫头,家丑不可外扬啊!”。我眼疾手快夺回手稿,她见销毁无望,便抬起一只浸在盆里的脚,可怜兮兮地说,“你看你老妈的脚现在雪滑雪滑的,还提过去干嘛?”
我看着那只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白嫩脚掌,勉强点头。
想得美呢二凤,我可不能白白被熏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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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小的时候不觉得二凤的脚有什么问题,因为那时我的脚也会脱皮会痒会有汗味。
后来二凤以“该长大了”为由把我驱逐出她和老爸的大床。我不明白这两者间有什么联系,直到某天偶然发现自己变得不一样了——我的脚光滑细腻,捧到鼻根下都闻不到异味。
于是我恍然大悟,原来长大的变化是从脚开始的。
再后来,小床被老鼠啃坏了一条腿,我回到大床,脚也变回去了。当再次坐到小床上,看着再次光滑的脚时,我重新得到一个结论——靠近二凤会烂脚丫。
但我没做什么挣扎,也许因为从记事起她的脚就是这样,我从内心深处接受着这双脚。我相信整个三角村的人都是如此。那时候老爸在工地,二凤在家种田,没事就趿拉着拖鞋满村跑。一双皮掉得坑坑洼洼的脚暴露在风里,把她带去和人拉家常,看人赌骰子。村里人很少提及她的脚,偶尔有婶子问问她脚上皲裂的口子怎么样了,也会有几个扛铁耙的叔笑她连脚上都是肉。倒是她自己喜欢伸脚吓小孩,还有过年纪太小被吓哭的。
直至五六年级,医院赠品册子上得知这叫脚气,像感冒一样会传染的。我说,妈这是病得治。二凤说,哎呦都这么多年了有什么好治的,你是不是嫌弃你娘了?你是不是读点书就看不起我了?等我老了你还养不养我了?
直到今天我都无力招架这个三连问,但那时候我已经渐渐意识到如果有双又臭又痒的脚是很丢人的事。想避着点又怕二凤伤心,只好一发现再染脚气的苗头,就神经紧张地频繁刷拖鞋,还会帮老爸按摩求他买皮炎平给我。
因为这些小心思,我学会把话放在肚子里,它们发酵成很多没有头绪的想法。同学说是成熟,亲戚说是懂事——我突然明白自己最初的想法是对的。成长从脚开始,我的成长从二凤的脚开始。
初中后我住校了,难过的是我还要为二凤的脚苦恼——她来学校送东西给我时依旧趿拉着她的拖鞋,人们瞥到她的脚,只是笑,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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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子归乡总会带点东西回去,甜糯的特产,一路的风尘,抑或一颗失意漂泊的心。我带回去的是两周没洗的衣服和左脚上的甲沟炎。
甲沟炎是种指甲侧着向肉里长的病,得隔床舍友真传。我发觉疼时已经要放暑假了,便自己胡乱剪了一通,结果搞得流血化脓。
放假那天我带着大包小包一瘸一拐地走到校门口,一眼找到了二凤。准确地说是找到那双玫红色的拖鞋。她上前接过包,连忙问我的腿怎么了。
“是脚。”我低头看着她鞋边的泥巴团,轻声地说,“先回家吧。”
到家时我的大脚趾已经肿得老高,但二凤看到我的伤口后反而淡定下来。
“没事儿,明天跟妈走,保证你的脚不疼。”
曾经我因初潮疼得打滚,二凤也这样说,听妈的,保证你不疼。她把我哄下床,不记得是让我面朝南还是朝北,念念有词地给我狠灌了三口凉水。原本略有缓解的疼痛疯狂地扑上来,我生无可恋地想,完了完了,我一定是第一个死于痛经的人。
老爸从工地回来后痛斥二凤,封建愚昧!用什么巫术一样的土方法!二凤从愧疚到委屈,再到愤怒还嘴,以我的哼哼为背景音乐闹了一整晚。而且二凤欺骗了我,直到今天我每次月事都会往死里疼。
于是我非常不信任二凤的保证,她撇撇嘴说,“你别不信你妈,医院没用。”
“你知道这病?”
她思量了一会儿,咂咂嘴说:“你舅妈的脚也是这毛病。”
“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舅妈是那种光鲜亮丽看起来连虫牙都不会有的女人。
“脚上的事哪儿能随便拿到鞋外说。”二凤高深莫测地瞥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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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外婆当八卦讲给二凤听的。舅妈嫁过来时就有甲沟炎,医院,拔了指甲,结果重长的指甲还是侧着长。舅舅心疼老婆,去和修脚的师傅学了一手,每个月都会帮舅妈剪指甲。
我和二凤到舅舅家时他已经准备好了。一条红毛巾,毛巾上起了一层小毛球,中间已经发白。舅舅把它铺在腿上,示意我坐下,把泡过的脚放上去。看着他摆出一排工具,我紧张地抓住二凤的手,二凤说不要看啊不要看,自己却直勾勾地盯着。从小她就给我灌输伤口越看越疼的思想,然而就算我一直看着天花板,脚上还是痛得要死。
我都快开始思考生与死的意义时,舅舅终于弄完了。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感受着密密麻麻的疼痛渐渐疏散。二凤也松了一口气,她的手已经被我抓得通红。舅舅也松了一口气,他说,“脓水终于挤完啦,下面要把你肉里的指甲挖出来,这个会比较疼你忍忍。”
嘛,反正我一直觉得在那种痛苦下人本性里一切狼狈的流露都是足以宽恕的。二凤说,拉倒吧,反正你鬼哭狼嚎把邻居都招来喊着别打孩子的时候丢死人了。
第二次是我自己去的。舅舅帮我修完脚后嘱咐我每三四个星期来他这儿一次就不会再疼了。这本是件挺好的事,但我想到十几分钟前——舅舅在给舅妈修脚,舅妈笑着让他轻一点,舅舅故意挠她痒痒,两人笑得正甜时。我在门口轻轻咳了两声,散发出两千瓦的光芒。他们的笑尴尬地延展成两个单音节,呵呵。
我明白脚病于他们已经没什么恶心的。舅妈依赖着舅舅,他们就算闹了再大的别扭,最后还是要坐下来,一点一点剪掉指甲,剪掉生活的琐碎。而我很不识相地插了一脚。
好在后来有人分担了这份愧疚——大半个暑假后,二凤成功染上甲沟炎。
舅舅帮她挖出指甲时,她仰头大喊,“臭丫头!以前防我不是厉害呢吗!在外面这点毛病都防不住!”
我讪讪地笑,原来她一直都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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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县城的三星初中放假是看心情的,时常我还没放假,指甲就扎进肉里了。我意识到比疼更可怕的是这种没尽头的折磨,医院。二凤也坚决地拒绝了我,她说拔指甲的罪不是人受的。我冷哼一声,那闻你的脚臭味的罪就是人受的?她大概没想到我会直白地说出来,眼瞪了半天后才气呼呼地说,反正钱在我这儿。
医院时已经上初三了。二凤从梯子上摔下来,摔出个脂肪瘤。医院开完刀后硬要转到医院,折腾到那儿后刀口发炎,住院期被漫漫拉长。老爸送我去看她,我推开吱呀作响的门,有消毒水味,汗馊味,烂水果味,病床的铁锈味和靠门的病号正呕出的秽物味。在这些张牙舞爪的味道里,二凤那双脚的味道孱弱得好像随时会断掉。我走到二凤床前,她盖着边角泛黑的公用被子,在睡觉。她手上的一排针眼和周围的一切搞得我很伤心。我示意老爸别叫醒她,转身出了病房。
在走廊里我突然想起甲沟炎的事,随便进了个门诊室。里面只有一张桌子两个凳子,一台挺厚实的电脑和面前这个把白大褂穿出食堂大叔味的医生。
“请问甲沟炎在哪儿治?”
他在刷手机,头也不抬地说,“我这儿就能治。”
“真的?”惊喜来得太突然,“怎么治啊?”
“拔指甲。”
“……会很疼么?”
“还行吧。”
“拔完后重长的指甲还会犯病了么?”
“看情况吧。”
“有别的办法么?最好是能根治的。”
“就,拔指甲呗。”
“说实话您就是食堂里跑来充数的吧?”
“嗯……啊?”他收起半死不活的腔调,“小姑娘你怎么说话呢!”
一堆话在我喉咙里子弹上膛。但我想起来二凤总说我的嘴太辣,火候控制不好容易呛着自己。她原话当然没这么文艺,她只会在我对狗仗人势的门卫或者不负责任的物业亮出獠牙时把我拉到身后,笨拙地说,“小孩子不懂事,您别跟她计较。”
想到至少瘦了十斤的二凤,我一下子没了气势。不再理会还在咕哝的食堂大叔,我关上门回去找二凤了。
-5-
二凤的腿恢复得差不多时我拿到了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
作为奖励,她骑着小电驴把我带到一家看起来就没有营业执照的小诊所。说它是诊所太抬举它了——门口挂着手写的“小李治脚所”,边上贴了几张毫无ps痕迹的治病前后对比图。
我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和二凤走进去,只有一个白色灯泡在屋顶中央杯水车薪地发着光,却又足以照亮边上“包治脚上百病”的大字报。
“欢迎啊!”一个没有白大褂的阿姨迎上来,她低头瞅瞅,对二凤说,“你这一看就是……”二凤打断她,指了指我,“是我丫头的脚。”
那阿姨的视线落到我身上,我感到说不出的怪异,只觉得手上烂了一块也比有脚病好。
治疗过程简单粗暴,小李阿姨在我的脚指甲上糊了一层烂泥巴似的东西,用纱布裹起来后又用保鲜膜和胶布封口。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了,还没从结束中反应过来二凤就已经付过钱了。等到我反应过来,拉住准备发动车子的二凤问,你不治吗?二凤对我比了个OK的手型。
然后她开车走了。
我在风中凌乱了一会儿后明白过来,二凤比的不是OK,是三,整整三张红票子还治屁啊!
三天去换一次药,一个月后每天泡三小时醋,熏得吃饺子都有阴影后我的脚终于治好了。只是我至今都不懂那些烂泥巴是什么药,泡醋又是什么原理。
小李阿姨说这是商业机密,我说可笑那些人模狗样坐办公室的白大褂连甲沟炎都治不好,也可能就因为它只是甲沟炎所以才治不好吧。
小李阿姨说这样挺好,这样她们这些人才能过活。
-6-
高三时校领导突然重视起宿舍检查,那个年龄迫近绝经期的宿管便开始四处找茬。
大家的脏袜子一直以来都是放在盆里等第二天中午回来洗,盆放在床下的架子上。宿管不依,嚷嚷着领导来检查一看全是袜子哪能啊。我们只好把洗脸盆压在上面挡住。宿管又不依,说袜子不会一点味道都没有,领导来检查闻到味道哪能啊——都给我藏柜子里去!
柜子里是吃的东西和干净的衣服,有人真就把脏袜子放进去。而我这种负隅顽抗之辈就被宿管扣分扣分再扣分,于是班主任带家长带家长再带家长。他跟二凤说,扣我工资事小,天天公布栏上写X班宿舍脏袜子乱放多不文雅啊。扣我工资是真没什么,我也不可能因为被扣点工资特地把家长喊过来,不就是被扣几百元工资么。
二凤从办公室出来后我问都说了什么。她说,没什么,就是惦记我家钱了。
三天后二凤把田出租,过来陪读。
我自然内心狂喜,太激动以至于我忘了,二凤也是个离绝经期不远还附带脚气的女人。
她在附近一个服装厂找到份工作,上班要穿统一服饰。她能把自己勉强塞进衣服里,可那鞋子把一直都穿拖鞋的她闷坏了,所以一回家就扯掉鞋袜钻进浴室,我微笑着目送她,但那笑很快僵在脚上。
我看向那堆鞋袜,它们散发出久违的气息,猛烈的汗酸味中夹带丝丝缕缕肉粽子的咸味。我隔着几张面纸把它们甩出门外,开始担忧起以后的日子,顺便告诉自己:将来嫁的人可以丑,不能臭。
这时二凤拉开浴室推拉门,她踢掉拖鞋,光脚站在白瓷砖上,“去洗澡吧。”
我看着她那双剁给狗狗都不要的脚,又看看一旁永远的玫红色拖鞋,最后看着她布满水汽的脸。
“别看了,东西收拾得急,就带了一双拖鞋。”
“……你的脚气为什么不治?”
“啊?说什么?还是先洗澡吧。”
我又问了一遍。
她披上浴巾,“你说你也是个读书人,干嘛整天把脚气挂嘴边。”
我不为所动地又问了一遍。
二凤见糊弄不过去,瞥我一眼,再瞥我一眼,最后放弃抵抗坐到床边一副打算推心置腹的样子。
“晓兰婶你知道吧?”
“全村开店最黑的那个?”
“嗯嗯。她也有脚气,医院治了。结果,脚治好了,脸烂了!那气会跑的!脚不压住它就会跑上脸!”二凤说着揉了揉自己的脸。
我被震在原地,艰难地挤出一句,“妈,你被封建落后思想毒害得不轻啊。”
“去你的,”二凤踹了我一脚,“快洗澡去。”
-7-
我很烦躁。
高三不让看课外书的规定让我很烦躁,每天都要刷拖鞋让我很烦躁,二凤坚持烂脸论更是让我烦得想骂娘。
二凤似乎意识到伤我太深,她终于给我买了拖鞋,也开始主动把鞋袜放到屋外,我甚至看到一双时下很流行的日式小皮鞋走错家门躺在我床上。二凤羞涩地说,妈买给你的。
目前东西在我这里分为三种,可以跟父母要的,跟父母要也要不到的,以及提都别提将来自己买的。那双鞋的价格介于第二者和第三者之间,而二凤展现了母爱可以冲破一切的力量。不得不说这很受用,我沉默许久还是决定问出来,你上班的地方是干正经生意的吧?
二凤一如既往地瞪大她的小眼睛,“臭丫头!”
“没您的脚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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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末下了一场很大的雨,像是要把热了一夏的委屈都哭出来。我看得很伤感,也想把臭了一夏的委屈都哭出来。
我在校门西边找到二凤,拖到地上的雨衣把她矮小圆润的身子裹成一株潮湿柔软的菌,她在翘首盼着我。那一瞬间挺美好,我决定把她脚上那些事像小时候那样,重新藏回肚子里。至少在看见她脚上趿拉的小皮鞋前我是这么想的。
二凤解释着下班迟没开灯随便搭双鞋就来了,我没说话,径直走在前面。她低头跟在后面,样子很乖。我突然顿住脚回头,她一惊。
你是不是还是怕烂脸?
她委屈地点头。
我忍不住发笑,“算了算了,回家吧。”
日子还是那样过。任二凤洗净擦干软磨硬泡我都没再碰那双日式小皮鞋。再后来天要转凉了,二凤却开始把脚露在被子外面睡觉。那双肉脚还是坑坑洼洼,载着台灯光时反射出水亮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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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凤的脚是突然好了的。
她突然一次洗脚时忘了拿擦脚巾,又在我把毛巾递过去时貌似不经意地把脚悬高。我想说您老又作什么怪,结果看见一双白嫩小脚。再三确认它们的确连在二凤的腿上后,我不淡定了。
你把我家二凤怎么了!
臭丫头能不能说点好话!
妈,你……又搞巫术了?
混蛋吧你。
二凤收回脚丫子说:“你别管我怎么好的,反正是好了。你以后也别再提这些啦。”
最后一个问题。
嗯?
你不怕烂脸啦?
“别提了,”二凤叹口气说,“那什么破医生啊,不是说欢迎咨询的嘛,还带嘲笑病人的……”
-尾-
“所以你妈的脚就这么好了?”
“岂止是好了,脱了层死皮后雪白粉嫩的。”
“啧,恭喜啊。人生果然充满惊喜——就像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口食堂的菜是咸的还是咸死人的,呸。”他吐出一个小盐团子。
“屁惊喜,”我咽下嘴里的饭,“你当我的小皮鞋是白牺牲的么。她窝在床边偷偷摸摸涂药和把脚悬床边晾干的样子我都没忍心戳穿——不过说真的,我妈现在压根不准我提脚气的事。”
“布恩迪亚家里的人也从来不能理解费尔南多遮遮掩掩的别扭。”朋友小五的表情看起来像个哲人,尽管他的嘴边还沾着肉汁。
我能感受到他在努力升华我们的对话,但已经晚了。在我们讨论了十几分钟脚气的基础下,旁边的姑娘起身,去倒剩饭前目不斜视地说,“神经病,恶心死了。”
我和小五轻松笑笑,继续聊着脚气和同样见不得光的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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